秋迟

all韬玩家

虚妄(男主视角)

虞落清×谢陵安

轻微致郁向

“你是我的云间泽国,亦是我的入梦星河。”

“陵安...陵安......”谢陵安从无尽的噩梦里猛然惊醒。

他又梦见她了。梦见她一袭白裙,蹁跹如蝶。

他又梦见了虞落清含着笑的眼睛,和总是弯起的唇角。

他又梦见了虞落清卑微到骨子里的乞求。

她乞求他的爱。

谢陵安抿了抿唇,再度阖上眼。

他被无止尽的噩梦纠缠许久了,思绪整夜整夜地,在那些无比熟悉的地点徘徊。

可这一次好像不同。

仿佛时光回溯,他在梦里回到了那一天。

他一切噩梦的源头。

“陵安?”不远处的少女回过头来,“你还是来了啊...”

谢陵安站在自己的记忆里,看着当年的他上前。

他知道自己的袖中藏了把短刃。

谢陵安看着自己上前。

那个他猛地拔出短刃,刺向前去。虞落清动作迅速地察觉,而后攥住他的手。视线下移,她看见了谢陵安手里的利器。

当年的他,手几乎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。可是虞落清只是垂下好看的杏眸,顺着他的动作将短刃捅进自己的身体。

“哧”,短刃刺破皮肉的声音。

虞落清穿着惯常偏爱的白裙,小腹处的布料极其迅速地被鲜血浸染,好似洁白的雪地上绽开猩红的花。

记忆里的那个谢陵安慌了神,第一次抱住了她。触感温凉,带着马上将消逝的温度。

“你抱我了。”虞落清没有人之将死的慌乱,反倒笑起来,比初见他时更夺目。

谢陵安听着虞落清一点一点重复当年她曾说过的每一句话。

他觉得疼。因为他看着不远处的少女哪怕是将死了,也噙着那么动人的笑,没有一丝怨毒与不甘。少女就那样带着自己怀念了好些年的温柔凝视着拥抱她的自己,当年的他自己。

重临这段他始终想要回避的记忆,谢陵安却舍不得挪开目光了。

他的痛楚无以复加,但也夹杂着隐秘的欢喜,因着再一次见到她。

关乎虞落清的记忆就像是谢陵安最甜蜜的伤,结出狰狞无比的痂痕,看着早已止住了血,可哪有那么容易呢...伤口总是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撕裂。那腐烂不堪的皮肉里会生出最皎洁的花,宛如月华。谢陵安舍不得拔去了那花。明知道拔去了,伤口便痊愈了,他依旧舍不得。

谢陵安继续凝望着少女。

他明白当年的自己对她笑得斯文温朗,在虞落清看来,自己兴许是她唯一的光。哪怕这只是他刻意的接近。

他忽地想起一个故事来。

那个有关金羊毛的故事。

伊阿宋出现在美狄亚面前…大概就像是他出现在虞落清面前。

光彩照人的王子,瞬间照亮了巫女寂如长夜的人生

美狄亚无知,所以无畏。

那虞落清又是为了什么,即便在故事美好如童话的开端就预见了结局的潦草惨淡,依然…无畏地靠近他。

即使是知道了每一刻的甜蜜都隐藏了十万分的凶险,也许下一刻的甜蜜就成了为她鸣起的丧钟,虞落清还是无畏。

她最后死在了自己的短刃之下,全身的血都几乎流干。

但虞落清依旧向着他微笑。

故事里的巫女遭受了王子的背叛,她疯狂地报复。

她令那个男人的爱在世上无所依托。

虞落清有这个能力,可她却没有这么做

不,她也做了。

她倾尽了所有让他活下来,甚至帮他接近他一直以来的志向。

然后她如愿以偿地死在了自己手下。

虞落清偏执又疯狂地用自己的生命当作是给予他最后的赠礼。

既然她活着的时候无法获得他一星半点的爱,那么她就用这样惨烈的死亡来让他一辈子也忘不掉。

她要他怀缅永生。

“谢长官?谢长官?”谢陵安听见谁在唤他,挣扎着醒过来。

“怎么?”谢陵安的声音带了一点哑,不知道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因为想起了什么旧事。

“这是祁长官送来的密报。”

“嗯,放在这。”

那个年轻士兵转身意欲离开,却被谢陵安叫住。

年轻人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,大概能被称作“崇敬”吧。

“你也觉得虞落清是个坏人?”

这个问题来得没头没脑,士兵愣怔,而后毫不犹疑地点头:“当然!她使得各个海域不得太平,还谋害联盟军官,意图夺权…她当然是十恶不赦的坏人!”

谢陵安轻哧一声:“可你知不知道,我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给的。”

他看见那士兵瞪大了眼僵在原地,于是兀自笑着,披上外套离开。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。

看着天色还早,谢陵安独自去了书房。他只开了盏台灯,而后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心存放的照片。

照片上的女子容颜妍丽娇美。

谢陵安在灯下用手指细细描摹她的眉眼,一时入神。

照片的背面是她亲笔写下的话:

陵安,你于我是什么呢?大概是自幼失明的盲人在刹那之间捕获到的少之又少的光亮。也许旁人觉得微不足道,可于我就是全部。

你更是狂风呼号的夜里残存的火种,即便我再小心地用手护住,依然明灭闪烁。我真想将你自私地留住,哪怕是共死也好过我一人逝去,那多凄凉。

但我忽然间又明白,你不止是我的火种,也是所有人的光。(是火必将燃尽,但光明却能永存。所以我要你作所有人的光明,长长久久)

你的一生不该仓促终结于此,你还有未曾施展的抱负。所以我决定放开你。

这一切兴许都是命里早早定下的事吧?像我这种人就只配独自一人,在茫茫无边的黑暗里禹禹独行,然后狼狈又惨淡地死在无尽的永夜里,寂静无声。

像我这样的人不配拥有光明。

所以我用鲜血与生命给予你最后的赠礼。

虞落清的字与她的人不太相似。她的字迹飘逸且隐含着风骨,有些像她殉国的双亲。但她这个人总是美得很张扬。她在尚且青涩的年纪便穿着华美繁复的长裙,涂上颜色饱满又艳丽的口红。可却并不显出什么突兀,反倒成了别样的美。

虞落清仿佛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美艳与成熟,还成日游走于危险的边缘。

但她心里还是愿意当一个小姑娘的。

在没有外人的地方,她总是喜欢穿简单素净的白裙,也不化妆。就那样对他笑。

那个时候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柔软,像一朵飘飘悠悠的云。

然后她穿着她最喜欢的颜色面对死亡。

爱人亲手带去的死亡。

可是谢陵安没有选择,他只能杀死虞落清,这是联盟给他唯一的路。

他本想着在虞落清死后自我了断,与她一起长眠于地下。

但她用那样殷殷的目光制止了他。

虞落清希望他建立新的秩序。他做到了。

可是他无时无刻不感到疼痛,她留给他最深切的伤总是反复发作。

她已身死。

而他还活着。

谢陵安每时每刻都渴望归于混沌,但残存的理智却明确地阻止他。

新的联盟才刚刚稳定。他要是死了,一切前功尽弃。

谢陵安不在意联盟何去何从。

只因为这是虞落清留给他的。谢陵安舍不得看它一霎覆灭。

所以无论多痛苦,谢陵安都只能选择继续活下去。

他带着所有的痛楚,在每个下雪的日子里怀缅死去的她。

因为他们在一个有雪的日子初遇。

谢陵安不希望自己清醒,可他依旧清醒。

谢陵安清醒地处理每日繁重的公务,清醒地回忆着眉眼弯弯的女孩。

他清醒地怀缅,清醒地疼痛。

所有的往事隐匿在时间之后,揭开那层虚假脆弱的表象,是血肉模糊的真实。

…………

属于他们的故事早就结束了。

现在,谢陵安只有虚妄的梦了。

 

女主视角:

“哧”,短刃刺破皮肉的声音。

虞落清穿着惯常偏爱的白裙,小腹处的布料极其迅速地被鲜血浸染,好似洁白的雪地上绽开猩红的花。

谢陵安慌了神,第一次抱住了她。触感温凉,带着马上将消逝的温度。

“你抱我了。”虞落清没有人之将死的慌乱,反倒笑起来,比初见他时更夺目。

“好了我觉得我还是要说点正事…”

“你别瞪我了...我都要死了...”谢陵安眼里只剩下殷红刺目。他死死抿住唇。

“……”长久的沉默后虞落清又开口,“你就叫谢陵安吧…”

“山川丘陵的陵,顺遂平安的安...”

谢陵安抱着她的手一僵,他想起虞落清初见他时说过的话:“你就叫谢陵安吧。陵寝的陵,安歇的安。”

虞落清初时暗含讥诮的话音恍惚间好似还在耳畔。

谢陵安一垂首,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。

“我曾经想要你死,我曾经想要你陪我一起死。”她从不奢望谢陵安能成为自己的恋人,她只希望自己死的时候有人陪着她,让她一生漂泊,死到临头能终有归所。是假的也好过没有。

可虞落清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。她不知道是为什么,只是第一眼见了他,自己便好像倦了那纷乱斗争。

她尖锐凌厉的怨与恨,终于在谢陵安的笑里渐消渐散。

仿佛他一登场,她的乱世便几欲落幕。

“可我到底舍不得你…”

“所以还是算了。”

“陵安,我想要你成为所有人的光。”

…………

“…我叫虞落清,”她的声音陡然间又冷肃起来,“黄泉碧落的落,天地清明的清。”

掷地有声。

曾经有很多人说,说她外貌肖似其母,性格却是一点不像。也对,在他们眼里母亲是多么赫赫有名的巾帼英雄,一生正直不屈,就连死,也是为国捐躯。她就只是个自小就懂得攀附权贵的孤女,是个娇娇弱弱的、永远被联盟高官捧在手心的玩物。

虞落清又想起从前,想起那些腐朽又肮脏的蠢物拥着她彻夜笙歌的情形。

她想起那些东西夸她笑起来有千般风姿,娇美动人。

人总有丑陋又不堪的心思,越是位高权重的人...便越是如此。他们喜爱捧着那些娇弱无瑕的花,给她们令人艳羡的一切。而后再将她们狠狠踏进泥沼。看她们挣扎,看她们愤恨,看她们哀泣,看她们痛苦却又无法反抗这命运,等着她们最后放弃了一切抵抗,甘心沦为最龌龊的玩物。他们就坐在高高的位置,低着头、大笑着看着。于是他们感到了满足的快感,他们觉得在这一刻,自己就成了天命一样的存在。看哪,他们多么伟大。那些人的悲欢、那些人的生死,可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呢!

那群混蛋甚至垂涎她的母亲啊。

因为那份没有任何女人可以与之相较的、骨子里的高傲。

不过令人惋惜的是,她母亲死了。不过也有个好消息,作为孤女的她还活着,可以有幸成为母亲的替代品。

可她的脾性却不像她母亲,表面上不像。她轻易地妥协于每一个慕名而来的官员。

寻欢作乐,难辨昼夜。

她要像母亲做什么呢?那只会给那些禽兽增加征服的快感罢了,除非她以死相抵。可她怎么能死啊?她还没有为父母报仇雪恨。她要活下去,哪怕像个畜生那样苟活下去也好。

她总是大睁着与母亲像极了的杏眼,望着死白死白的穹顶。那是她目光所及处唯一干净的东西。

她很想哭,可是早就流不出眼泪了。

只有弱者才会有眼泪。她不要成为弱者。

她要卑微地活下去。

哪怕他们喝醉了酒,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下贱。那又有什么呢?如果她高洁地像她母亲。那她早就死了。

清高无瑕的母亲死了。但下贱又肮脏的她还活着。

这就是世道。

她要等。活着等那一天的到来。

她总能等到那一天的…到了那时她要杀尽了这里的每一个人,然后以残躯一具去向母亲和父亲赎罪。

“我是联盟女将军洛燕然的女儿,我是首席战时指挥官虞泽的女儿。”谢陵安望着她肃穆的眼,觉得有点陌生。但他好似从虞落清脸上窥见了那个出色的女将军当年风姿。在那位将军的女儿垂死时。

“女儿为你们报仇雪恨了。”

“……可是我好脏啊…”

“陵安,你曾经问我,问我他们有什么罪过呢,我为什么要赶尽杀绝……现在我回答你,因为我不记得他们当中有多少人碰过我了…我觉得恶心…”而且如果不把他们杀尽了,你怎么做新联盟的统领呢...若是我杀光了他们,你便无后顾之忧了陵安。

虞落清说罢,不管谢陵安的反应如何,只自顾自大笑起来,鲜血因为她的动作往外流得愈发汹涌。她气音渐弱。

谢陵安手忙脚乱地去捂住她血流不止的伤。

然后带着灼热温度的液体重重砸在她的脸上,而后没入脖颈。

“诶你别哭了...”虞落清用沾满了血的手擦去他的眼泪。

血糊了他满脸。

谢陵安素来爱极了干净,此时却不甚在意。他直觉一向敏锐,这怕是虞落清留给他最后的温情了。

“虞落清...”谢陵安唤她一声,却不知道能与她说些什么,恼恨与不甘哽住了他的喉。

最终化作一句话。

“你可不可以不要死...”算我求求你。

“叫我阿卿吧。虽然不可以,但你还是不要哭了,这像什么样子...”虞落清依然在笑,“想要我的命的,不是你么。如愿以偿的话干嘛要哭,真是...”

谢陵安红着眼对她吼了一句:“我要你的命你就给我啊,那现在我不要了...”所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。

女子笑得有些惊诧:“命对我来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...我本来就打算要死。陵安,你别内疚,我一条命早就被弄脏了...死了...才解脱呢...让我走吧...”

虞落清死在了一个月朗风清的夜里。

之后许多年里,谢陵安始终记得她死时的笑,再无往日的故作轻佻或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妖异动人,但却那么让他心惊,仿佛连哀乐都泯灭了,仿佛是她已厌倦了。

没有人能谅解虞落清后来的那些残忍偏激。她所有的懵懂无知、天真温良都被与她谋面的每一个人亲手处决。

“陵安,你如果不想拉着我就不要勉强了,索性放开我吧,我太疼了,我真的太疼了...你赠予我的伤甚至多过那些年的他们。你要问为什么啊...因为我不爱他们,但是我爱你啊陵安...”

这句话恍如经年的梦魇,每每总令谢陵安惊醒。他爱她吗?他也不知道。只是心里总疼得厉害。

大概是因为她倾尽一切给他,而他却回以苦痛与报复。

谢陵安睡不着,便潦草地披上外套走出房间。

谢陵安在花园里散步,偶遇了一个年轻士兵。

“谢长官!”年轻人的眼里闪着晶亮的光,大概能被称作“崇敬”吧。

“你也觉得虞落清是个坏人?”

这个问题来得没头没脑,士兵愣怔,而后毫不犹疑地点头:“当然!她使得各个海域不得太平,还谋害联盟军官,意图夺权…她当然是十恶不赦的坏人!”

谢陵安轻哧一声:“可你知不知道,我如今这一切都是她给的。”

他看见那士兵瞪大了眼僵在原地,于是兀自笑着离开,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。

 

次日,联盟会议结束后,谢陵安走到会场之外,依旧是神色冷淡的样子。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冷淡至极的神色背后,掩着的究竟是恨还是爱。日子久了,竟也这么过来了。

谢陵安撩起衬衫有些过长的下摆,擦了擦镜片上白色的雾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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